“虽不明但觉厉”,网络热词,语出自周星驰电影《食神》,直白的解释来说就是“虽然不明白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如果看完以上解释,你还是不能体会这句话的精髓,那么这表示你一定还没看过近期正在安徽卫视热播的史诗大戏《圣天门口》。作家阎晶明是这么评价的:“一部大胆借用电影手法并结合话剧艺术的电视剧。场面的仪式感及情节的隐喻,情节的跳跃和任意切换;多个人物的特写和内心独白,关于个人在历史洪流中的作用及其命运结局,悲喜难言,令人唏嘘。”是的,《圣天门口》正是这样的一部剧,TA深奥、TA文艺、TA高屋建瓴,TA收获着一小撮文艺青年知道分子的热烈赞美以及一大片普通家庭观众的疑惑不解;TA与TA那些的野心勃勃电视剧前辈一样,明明是范冰冰,硬要当林徽因;明明是邻家女,非变成死文青;有着拍给聊天瞌睡打屁的大爷大妈杀时间看的电视剧命,却长了一颗向往着征服戛纳评委的电影心;这,就是电视圈里的“虽不明但觉厉”。【发表评论】 【微博热议】
特征一:旁白文艺腔 导演拿奖不用慌香港著名文艺导演王家卫是如何横扫上世纪末香港台湾欧洲各大电影节奖项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使用了大段大段的独白。正如《阿飞正传》里,张国荣寂寞的独白:“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圣天门口》里,故事从小姑娘雪柠对外公的偷窥独白开始:“外公家的客厅里,总有人在高谈阔论,但是这一次,却与以往不相同,傅郎西与冯霁青,是外公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两个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傅郎西告诉我,他是布尔什维克,而冯霁青则当上了国民党的团长……”这段独白,引出傅郎西的那一番演说,更引出天门口镇将要面临的国共之争。遇到认真刻苦的观众,总免不了翻出百科全书查查是不是真有一种鸟没有脚,查查布尔什维克准确的中文释义到底是啥。
旁白这种神奇的影视技巧,虽然实际上是当导演无法用画面流畅描述故事时,才不得不用其对剧情进行的弥补和补充,但一旦观众被旁白逼着出了戏,犹如雪爪鸿泥刻意营造出苍茫疏离的文艺感,着实腔调十足。如上文,雪柠的旁白,以旁观者视角跳脱了时间空间的限制,寥寥几句,打破了电视剧单一时间性的桎梏。搭配那大气磅礴的音乐,革命来临时候的人心惶惶与势不可挡,便精妙地表现出来了。又如第五集中的那段独白,“在那个暴风雨来临的早晨……铁砂炮就支在杭家院门里头……阿彩一直坐在河边,等着杭九枫与马鹞子一块回来,阿彩没有等到他们,却等来一架钢琴。”这段独白便是交代故事的起承转合,干净诗意得多,倍增文学意味。
《故梦》:《故梦》也是改编自同名原著小说,因此也大量采用旁白,多是第三者的画外音,这个第三者是跳脱整个时空的、不属于这剧中的任何一个人物的存在,真正冷眼旁观者的评述。“这位从小养尊处优,未涉人世的少爷,就是陆老太太的孙子叫陆天恩……”这些旁白从评价人物外表、性格,到介绍故事转折、背景,无所不在。在所有镜头交待不了的情节中,都采用了书面化的、文艺腔调的旁白。导演刻意用这种方式,加重了整部剧的宿命论感与阴沉氛围。或许这也是一种风格,但对于观众来说,太多没有意义的呓语,却使得整部剧显得拖沓而无谓。
《血色迷雾》:故事不好,旁白来凑,恐怕说的就是《血色迷雾》了。大量文艺忧伤、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旁白,只是为了填补不太利索、空洞的剧情。旁白与剧情极为断裂,不知从何而起,诸如“能在一起喝酒的人,可以是敌人;能在一起喝茶的人,一定是朋友”这样莫名其妙的感慨,于剧情毫无益处。事实上,剧集原本是利索的谍战剧,偏偏叫这些旁白整成了文艺爱情片。旁白是应该为剧集风格服务,而不是成为强势插入的不和谐音符。
《士兵突击》:主人公许三多担负起大部分旁白。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艰涩的语言,他的旁白与他本人的性格一样,质朴而实在,简单而真诚,一词一句都是符合许三多这个人物性格。这些旁白时不时会响起,但是绝不打扰剧集的节奏,只会让人觉得亲切。叙述琐事时让人融入,而当剧情推向高潮、紧张时刻,这些旁白再用许三多轻松的语调叙述,却能成功催泪。这种反差的效果,《士兵突击》运用一流。
特征二:对白无人话 演员才能显文化在我泱泱中华五千年历史里,什么标准才能判断一个人有木有文化呢?好比方,你路遇一个叫花子施舍一个肉包子,该叫花子砰砰的砸着碗喊:老板你也忒小气了!好歹给两张钞票花花嘛!你肯定立马觉得他不识好歹顿时鄙夷之;但是假如这个叫花子砰砰的砸着碗喊:咄!不食嗟来之食!你肯定立马觉得他高风亮节顿时肃然起敬之。这正是大白话和文言文之间的魅力差异,《圣天门口》也正是靠着这种差异感将自己变成一部有文化有腔调的电视剧。
剧中,天门口代表着国共两方势力的杭马两家进行巷战,雪大爹出来调停,身后飘过一帮镇上的女人,挥舞着小手帕踩着小碎步高喊口号:“施之以德,内外宾服,化解干戈,以和为贵”一连串文言文看得观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有文化的观众这时便会向没文化的观众解释:这口号源于《淮南子·原道训》,表达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天门口用自己的古老的方式,化解了这一场即将变质为革命的冲突。而傅郎西那段著名的革命演说是这样的:“气象学的常识告诉我们,天空中有二十四种白云,每一种形态都不一样,但每一种都有它”二十四中白云?朴素的情感与复杂的思想?没文化的观众继续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有文化的观众再次陷入思考,于是无论什么观众,基于对知识的尊敬,都只能即刻对着电视机肃然起敬。
《大明宫词》:本身就是古装剧,所以《大明宫词》中演员们的台词稍微文艺一些完全被大众认可与接受,又因为在文艺之外,台词还有着雍容与大气,所以难得地还被观众所力捧。“无辜的青春被毒液般的孤寂与绝望销蚀,美丽的面庞正被条条早衰的皱纹嘶咬。”“母亲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把我生到这个世上来,而我能回报给母亲的就是把自己交还给她。”所有台词都不是独立于剧集之外的,如果说《大明宫词》的台词受到吹捧,也是因为剧集的视角独特,不从宏大的历史事件出发,反而从爱情的角度,从一个女人一生的视角去描写一个朝代的辉煌。那些文言的、诗意的台词语言,不管是太平还是武则天,对于刻画人物都是锦上添花。
《橘子红了》:李少红的剧基本是文艺范儿的巅峰。里面没有一个人是说正经白话的,每个人都仿佛是诗人,张口就是莎士比亚的诗篇。导演以女性化的视角,诗意了所有人。每个人的回忆、现在、未来,都是孤独的、梦魇的,配合阴郁到有些鬼魅的剧集风格,那么恰到好处。对于这种风格,喜欢的会很喜欢,讨厌的会很讨厌。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诗一般的语言,让剧集完完整整地呈现出这样特立独行的风格,呈现出故事里不同人物被命运束缚的无奈,让人心颤、心伤、心痛,婉约至极。这是只有对这些语言静下心来思量,才能感受得到的隐秘情绪。
《我的团长我的团》:碎嘴的孟烦了每集都在无力臭贫,旁白也苍桑中也不忘插科打浑。例如“英国鬼说:他们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所有的鬼,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上敬战死的英灵,下敬涂炭的生灵,中间敬人世间的良心”之类的对白,看起来是人话,其实是期望你当下没看懂,二十年后猛一个恍然大悟笑出来的冷笑话。
特征三:镜头意识流 观剧口碑直喊牛影视艺术之所以是人类所有艺术手段的集大成者,突出手段就是采用蒙太奇,用拼贴镜头串联人物、时间和空间,比如镜头一转,婴儿长大成人;比如灯光一暗镜头一转,黄花大闺女变成熟龄小妇人,让观众的想象在镜头以外的地方充分膨胀。《圣天门口》就是使用大量的意识流镜头来描绘回忆与现实交织、幻想与现实交汇,场景跳跃、叙事破碎,务求令观众产生不知道今夕何夕之感。例如段奕宏饰演的九枫对小宋佳饰演的阿彩一见钟情,先是用镜头描述了九枫看到阿彩如何笑容明媚气势逼人;紧接着又拍了一段九枫与阿彩携手拜堂养儿子的画面,知道的看明白了前半段是九枫现实中的观感后半段是九枫不靠谱的YY,为这流畅而跳跃的镜头大喊一声“牛”;不明白的还以为这剧提前剧透大结局了。又如第五集中,董重里看着傅郎西提着双枪走出教堂的情景,他突然觉得他身上的光彩灿烂而不能直视。他觉得傅郎西就是那个冲击上万敌人防线的苏联红军英雄夏伯阳。夏伯阳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场景与傅郎西同马鹞子对阵的场景,二者在他脑子中交替出现,前者是黑白色的,后者是彩色的。看懂的明白了前者是想象,后者是现实,别具动人风采的魔幻现实主义镜头,就在这几个切换之间巧妙地完成了对故事的描述,智力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没看懂的,大概只能敲敲电视机壳子,误以为家里彩电秀逗变黑白了。
《心战》:用镜头与错觉意识流地模糊了自我与他人的界限。你明明看到有许多人在酒吧里与章世言把酒言欢,有人懦弱有人凶悍。为了摆脱这些企图控制他的人,章世言一把火烧了酒吧,得到暂时的安宁。然而镜头一转,酒吧与酒吧里的所有人都又重生!是的,酒吧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章世言,一个性格就是一个人,而这真相,章世言其实一直都明白。剧集的最后,章世言仿佛死了,又仿佛重生了;靳兆楠仿佛变成了章世言又仿佛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了。
《青瓷》:开篇是徐艺和胜利大厦的老板左达在工地上赌钱。原本是一段非常平常的戏,但是导演却采用了极为不寻常的表现方式:用各种特写镜头特写他们的狰狞面孔,各种角度晃动,表达这两个人赌钱赌得癫狂的状态。这样简单的一场戏,剧集用了长达十几分钟的笔墨去描写。镜头似乎在制造紧张感,但是对于观众来说,这种没有意义却复杂的摄影手法,让人无法接受。
《人间正道是沧桑》:镜头十分出彩,该宏观时绝对利落;该细腻时引人思考。景深制造出来的虚实对比,主次层次,光晕效果很是让人眼球受用。原本是正常的行进,突然变成黑白色的战争画面,让人觉得震撼而不是突兀。画面丰富多彩,韵味深厚。孙红雷绽放笑容时戛然而止的镜头虽然让人错愕,但在这样的镜头下描绘出来的画面就不再是一个简陋的平面了。
特征四:暗喻象征多 观众解谜忙得欢张黎导演的电视剧,无一不是充满了各种象征性的符号,到处是暗喻。《圣天门口》自然也不例外。往大了说,圣天门口本身就是一个隐喻,那是一个时代,是一个微观的中国。“圣”字,意味着洗礼与光明,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在那样的时代乱世的背景之下,所必须接受的洗礼。教堂是新兴势力的代表,所以杭九枫与傅郎西常常在这里讨论革命;而镇上的老宅子则是旧社会的缩影。在圣天门口这个小型社会里,还浓缩了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符号,杭九枫象征革命与自我成熟,傅郎西象征革命者最具魅力的时刻,阿彩则是追求自由、反抗束缚,董重里是命的追随者,而马鹞子则代表了背叛,雪大爹则代表了对传统的坚守……红布象征革命,热情叛逆,革命者杭九枫与镇上的人们用做旗,也是代表了他们对革命的态度;24朵白云则作为革命的另外一个具象,呈现白色的洁净感,成为对自由的高贵向往;梅子指甲上灵异飞舞的蓝色蝴蝶,代表了梅子的希望,而有希望,人活着就有意义。
在编剧与导演的手下,为观众留下种种谜题,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圣天门口》。你看到了什么,赋予了什么解读,那它就是什么样的,正是本剧的精妙所在。
《中国往事》:同为张黎导演的作品,改编自刘恒的《苍河白日梦》。剧中隐喻也是无处不在。比如曹老爷的那口汤锅,那锅里汤就是代表了腐朽没落没有人性的那个时代的中国社会历史;曹家大门牌楼上写着"风纪世家",里面却是如此腐臭的一团,也是隐喻了旧社会;蓝眼睛孩子曹子春的诞生,隐喻着挣扎打破,晚清中国终将灭亡。
《心战》:其隐喻不仅多而且高超。靳兆楠演的几处舞台剧恰恰就隐喻了表演者的人生:用莎翁的《李尔王》隐喻靳兆楠的痛失爱女,用加缪的《鼠疫》隐喻谎言,用易卜生的《人民公敌》来隐喻时代,而奥尼尔的自传作《长夜漫漫路迢迢》更是隐喻出全剧主题:人在外在压力下性格的扭曲,乃至人格的分裂过程。
《青瓷》:剧集没有将视野局限于行业解密和透视中国当代商道文化,而是用青瓷隐喻“中国式关系”:昂贵、貌似圆润、脆弱。人一出生便有了关系,然而中国人在几千年文化浸润中所形成的人情关系则是温情、润滑又诡异、神秘的,独具特色。这可以当成是对商道的解释,通过交际手腕获取利益最大化。
各种“虽然不明白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电视剧,说白了,就是电视剧导演尝试在电视剧的框架里进行电影镜头的实验。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影视载体,电影和电视最大的区别,是银幕大小不一样。电影有更丰富的选择,以最常见对话场面为例,电影里景深怎么安排,镜头怎么运动,剪辑怎么交代等等都需考虑。电视因为受限于屏幕,正反打,大饼脸接大饼脸的拍摄是最实在最高效的,电影里那些大气的全景镜头,放在电视银幕上八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同时,看电影是具有仪式性的消费行为,大家要离开家,聚集到电影院里去,在一个独立的环境里进行观看,观众的注意力会非常集中。与电影封闭的理想的环境不同,电视并不完全占据了观看者的注意力,看电视是一种家庭里的娱乐活动,打毛衣的打毛衣,搓麻将的搓麻将,如何要求每个观众都能集中注意力去体会导演的每一个良苦用心?
于是,这类怀抱着电影之梦的电视剧往往会吃力不讨好,落得收视不佳的下场,《圣天门口》、《橘子红了》、《青瓷》高开低走的收视率正是典型的例子。口碑上,混得好的如《大明宫词》,在多年后能获得一批死忠粉丝的拥护;混得不好的如《新红楼梦》,至今人说人骂。对于业内人士来说,敬佩以及赞扬这些电视剧制作方的雄心壮志,却也不得不为他们必须承担的风险,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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