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

《无处的男孩》

早报记者 蔡晓玮

　　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能看到来自各国的多样化影片是影迷每年的福利。今年，同样有包括英国、德国、日本、土耳其在内的各国电影以国别打包，在一周内集中上映。

　　在本届电影节中参展和参赛的英国片达11部之多，其中不乏近年的大导新作，如迈克·李的《又一年》，也有新晋导演如女导演安德里亚·阿诺德的作品。与以往不同，今年除常规展映片外，上周末，“艺述英国”还在外滩美术馆举办了3场和电影历史有关的影片放映和讲座。上周五举行的“老电影”之夜中，从英国电影学会电影资料馆馆藏中截取的1900-1930年代的中国人生活历史片段，上至清末的街边剃头场景，下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名媛在豪华邮轮上的旖旎风情，让现场观众爆棚。

　　英国电影和电视一直保留着自己的独特个性。一方面，它的传统历史剧仍是热门标签，如去年摘获奥斯卡奖的《国王的演讲》，又如大热英剧《唐顿庄园》；另一方面，它也保持前卫激进，如惯以惊世骇俗的题材和表演震惊观众的史蒂夫·麦奎恩（《饥饿》、《羞耻》）以及神剧《黑镜子》。传统与前卫之间的力量如何转化？此次上海国际电影节中的英国影片又是如何选择的？其中有哪些可以代表英国新生风潮？就此，早报记者对话英国文化协会电影部总监（英国文化协会在中国作为英国大使馆/英国总领事馆文化教育处开展工作）布莱欧尼·汉森（Briony Hanson）和英国电影学会电影资料馆首席策展人罗宾·贝克（Robin Baker），试图一窥究竟。

　　布莱欧尼·汉森2011年7月就任英国文化协会电影部门总监，负责管理英国电影和电影人的国际推广。有时她还作为电影评论人出现在BBC电视的《文化秀》节目，还是天空电影的年度奥斯卡和金球奖候选节目的常任嘉宾。此次，她也参与了向上海国际电影节推荐影片的工作，并对此次电影节参展英国片呈现的多样性感到满意。

　　罗宾·贝克所在的英国电影学会（BFI）是英国首屈一指的电影行业协会，学会的工作既包括资助剧情片的摄制，在英国地区运营电影院等，也包括收藏和修复老电影。他认为，“如果你完全不了解电影的历史，凭空地想要拍一部新的电影的时候，实际上你对电影可以带来的可能性是认识不够的。”

　　老影像的收藏和修复

　　没有历史，就没有创新

　　东方早报：上周五在外滩放映的影片镜头中，出现了70多年前的上海，类似的关于中国的历史纪实电影在英国电影学会电影资料馆中有多少？

　　罗宾·贝克：这些影片都是从英国电影资料馆的资料中选出来的，其中关于中国的最早素材拍摄于1901年，只有两分钟，关于南京路。但即便只有两分钟你也可以感觉到，在100年前，上海已经是个国际大都市，有骑着自行车的外国女士，也有德国士兵。

　　我们有不少这方面的收藏，其中有600部是中国大使馆在1980年代捐给我们的，其中大部分拍摄于1950年代和1970年代，这些电影在中国都有拷贝。其中非常珍贵的是早期那些（和中国相关）的电影，拍摄者大部分是英国人，有些是专业人员。因为当时大的欧洲电影制片厂会派专员到世界各地拍摄素材，可以说是早期的纪录片。也有业余作者拍摄的，那些电影大多是1920年到1930年间，到中国来度假的英国人或者大使、外交人员拍摄的。

　　其中最令人惊讶的是一部由定居英国的中国人拍摄的。他们在1920年的时候搬到英国住，此后每年会再回到中国拍摄一些片段。你会发现他们的视角也跟游客一样。我们在上周五的放映中从他们的档案中选择了一些，但还有一些非常让人惊讶的没有展示，比如他们拍摄的1936年希特勒组织的奥运会。

　　东方早报：你们的纪实类影片有10万部，为什么会收集这些影片？

　　罗宾·贝克：我们收集影片已有77年历史。从一开始，人们就害怕这些最早的影像丢失，一旦丢失或者损坏将是永远的。要知道，从默片时代存留下来的影片就只有拍片量的20%。

　　东方早报：除收藏电影和电视外，你们还主导老电影的修复工作。

　　罗宾·贝克：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如说希区柯克早期的默片，保留下来的有9部，其中最重要4部的修复版将在7、8月伦敦奥运会期间进行放映，最终在9、10月间完成所有9部的修复。

　　东方早报：修复资金源于何处？

　　罗宾·贝克：有各种来源。其中有一部分是政府拨款的，但是我们也会向商业公司或者任何有兴趣的个人开放筹款，进行老电影的修复。

　　东方早报：作为BFI，一方面要保护和修复旧的，另一方面要资助新的，如何理解保存和修复旧电影与英国导演现今创作的关系？

　　布莱欧尼·汉森：非常好的问题。对我来说让当今的电影人看到很多老电影是其中的关键。事实上，我们和很多的电影人都有合作，有一些就利用了我们的素材。比如，前些年有部很棒的影片，是泰伦斯·戴维斯拍的，这部影片是对利物浦的私人回忆录，完全是用以前老的素材来完成的。当然只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我们的出发点还是希望这些老片能够激发导演的灵感，因为在我看来，如果你完全不了解电影的历史，凭空地想要拍一部新的电影的时候，实际上你对电影可以带来的可能性是认识不够的。

　　上海电影节选片

　　有大师，也有未来大师

　　东方早报：今年电影节“艺述英国”单元有6部影片，包括《无处的男孩》（Nowhere Boy）、《又一年》（Another Year）、《鱼缸》（Fish Tank）、《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我们需要谈谈凯文》（We need to talk about kevin)、《我和梦露的一周》（My week with Marilyn)，您觉得选得怎么样？

　　布莱欧尼·汉森：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新的尝试，因为英国电影在中国被看到的机会非常少。实际上我们这次选择了11部电影，但非常奇怪的是里面只有5到6部被划分为英国影片，其他的被划作了美国片，因为可能它们是有美国的资金，或者由美国的制片公司来发行，但实际上它们是英国影片。但只要大家能够看到这些电影，我其实并不在乎它们的分类。和去年相比，今年的英国片多了很多，另外一个我感到高兴的是，组委会从我们推荐的影片中选了多种多样的影片，有非常现实主义的，也有历史剧。虽然历史剧长久以来都被认为是英国影片的代表，但是除此以外，英国还有很多别的类型的影片。在这11部影片中，有纪实片，也有故事片，有面对成人观众的，也有针对儿童的。

　　比如说大师级的迈克·李的影片《又一年》（Another Year）；也有被视为英国导演新星的如安德里亚·阿诺德，她有两部影片，《鱼缸》和《呼啸山庄》都参加了展映；还有琳姆·拉塞姆的影片《我们需要谈谈凯文》。虽然这些作者都是只创作了两三部作品，但他们已经被视作英国影坛正在升起的新生力量，20年以后，他们会是新的迈克·李。其中也有导演带来了处女作，如《我，安娜》（参加角逐金爵奖），这是导演巴恩纳比·萨斯科贝的处女作，他的母亲是著名影星夏洛特·兰普林，所以他母亲在他的影片中也会出现。虽然受到母亲的帮助，但这仍然是一部非常好的处女作。

　　东方早报：此次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英国影片被认为是史上最强阵容，其中多部都曾获得BAFTA（British Academy of Film and Television Awards)，这一被称为英国奥斯卡的奖项的评选标准和特色在什么地方？

　　布莱欧尼·汉森：实际上我想说有区别，但也没有区别。这个奖项是个国际性奖项，11项奖项中只有3项是专门针对英国电影而设的，由英国电影人投票选出。在最近的5年里，这个奖项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一方面可能和一些非常知名的影星，如乔治·克鲁尼、梅丽尔·斯特里普的出现有关。实际上，英国电影学院除了颁奖之外，还有别的项目，我们现在和他们是伙伴关系，共同操作一个学习项目小组，利用成熟电影人团队来帮助年轻的电影人进行学习。在他们的网站上可以找到一个在线的工作营。

　　新生代

　　一批女性导演崛起

　　东方早报：六部展映影片中有两部来自年轻女导演安德里亚·阿诺德，从个人化的《鱼缸》到经典题材个人化演绎的《呼啸山庄》，你怎么看待她的作品和创作风格？

　　布莱欧尼·汉森：阿诺德创作了3部影片，第一部是《红路》，第二部是《鱼缸》，《呼啸山庄》是她最新的第三部作品。安德里亚·阿诺德是英国影坛正在崛起的新星，她是新的焦点。她的表现方式非常特别，其中非常有特点的一点是她喜欢和业余演员进行合作。比如说《鱼缸》的女主角，那个和母亲的男友之间有着复杂关系的女孩，扮演这个角色的女演员此前完全没有任何表演经验。阿诺德是在地铁车站上等火车的时候发现她的，当时，她正在和男友大声争吵。实际上，这个女生演得非常棒。

　　她的前两部作品比较相似，都是在一个设定好的小范围空间内，讲述一个令人不安的、有点压抑的故事。所以，当她第三部电影说要拍一部时代剧的时候，我们实在太惊讶了，但也非常兴奋。因为假如她的第三部作品仍然和前两部一脉相承，那她就有重复自己的可能性。但如今，她摈弃让自己感到舒服、愉快的那个领域，重新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创作道路，她选了《呼啸山庄》，去处理非常激烈的爱恨情仇。但她仍然保留了一些此前习惯的创作方式，比如在电影中，年轻的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就是两个此前完全没有名气的演员。但是她又保留了原作小说的语言风格，这实际上对演员要求非常高，但他们仍然做到了。阿诺德称这部影片是她拍过的最困难的一部，拍得自己“伤痕累累”。这部影片的资金一部分也来自于BFI的资助。

　　罗宾·贝克：这部影片和所有此前我们熟悉的时代剧，如《唐顿庄园》，完全不同。所以，虽然它是时代剧，但不是传统的时代剧。因为它是那样的充满能量，让你感觉不是一个过去的故事，而是发生在当前。

　　布莱欧尼·汉森：而且她的创作方法是直接从原著出发的。要知道在她之前，已经有了16个版本的《呼啸山庄》影视作品，但她完全对前人作品置之不理，直接回到了原著小说上。最后的呈现是非常美丽而且诗意的。

　　东方早报：实际上，英国政府一直在支持新的导演，比如《呼啸山庄》，就有来自BFI的资助。这种资助体系是怎么运转的？

　　布莱欧尼·汉森：现在这一切都掌握在BFI的手上。因为这两年英国电影制作有很多的改变，现在政府授命BFI作为电影产业的领头者。

　　罗宾·贝克：BFI刚刚任命了一个新的人选来负责这件事情，所以，这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到来。我现在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到底是会资助那些比较大的项目，还是那些小成本影片，这将是BFI在未来的几个月中需要好好研究的。但这一措施非常重要，它将塑造英国电影的未来。最有意思的一点是，现在英国有一大批包括安德里亚·阿诺德在内的女性年轻导演的兴起，她们的重要性并非因为她们是女性，而是因为她们的电影确实是新一代中非常杰出的，她们每个的创作风格都非常鲜明，与众不同。

　　布莱欧尼·汉森：确实如此，我们一直在准备一个巡回的英国电影展，将于10月在北京开始，然后到中国的其他几个城市，里面的影片来源多样。但当我看整个名单的时候，就发现居然全部都是女性拍的作品。

　　罗宾·贝克：我记得当我第一次看到乔安娜·霍格的电影《与我无关》时，这是我在所有英国电影里最受震撼的时刻之一，因为她的电影是如此自信而且是崭新的声音。